49
2014年4月,多拉马《死神君》首播,收视一片大好。
友人藤谷打电话给大野,再得知他晚上没有多余活动安排的时候,以庆祝《死神君》收视率大好为由,邀请他去吃饭喝酒唱歌。大野其实并未有多大的兴趣,但藤谷在电话里千求万求,说他喜欢上一位女士,但是她似乎是大野的粉丝,请他务必前来。
藤谷君历来对女人只有几天的热度,大野并未放在心上,黏黏糊糊的说可以不去吗?
藤谷在电话里苦苦哀求,说这次绝对不一样,绝对是真心的,能把那位女士约出来实属不易,如果还当我是朋友请务必前来。
虽然明知藤谷君对于女人从未有过稳定的喜欢,但是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在电话里苦苦相求的语气。大野觉得如果自己不应下,未免有些太过无情,他小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软软的答应了。
大野提前到了,藤谷居然还没有来。
KTV高级包房里,一群人乱作一团。有唱歌的,有喝酒的,有喝多了跟着音乐打节拍的。他们很多人都认识大野,招呼两声让他坐下,然后又一个个摊到在沙发上。
大野一脸茫然的坐在沙发的角落,他庆幸没人逼他唱歌也没人跟他说话,他其实不太喜欢这样嘈杂的环境,让他无法静静地发呆。
大野等了又等,藤谷还是没来。
几经思索,他发line问自己可不可以先回去了。藤谷说快到了请再坚持坚持。
大野终于在如此吵闹的环境里成功的昏昏欲睡了。
半睡半朦胧之间,藤谷终于是到了。
也是在那个高档KTV包房里,大野智第一次见到了浅仓瞳。她跟在藤谷的后面,黑发红唇,穿得体合身的职场装,化着淡妆。
浅仓进来的时候,大家都愣住了。是真的愣住了。
有人的酒杯正放在唇边打算一饮而尽,看到浅仓就停止了动作。有人鼓起嘴巴正打算吼出一个音符,看到浅仓也瞬间停了。打着拍子的那位朋友,手都僵在了半空中,一时包房里只剩下电视屏幕里的音乐声。
仿佛被统一的手提着脖子,所有人都盯着浅仓。
就在那突然之间,大野明白了为什么藤谷这次会如此穷追不舍。因为,浅仓瞳,她本人啊,比大野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漂亮。
浅仓带着温和的笑容,环顾了一下屋内所有的人,目光未在任何人身上多做停留。她保持着得体的仪态,摆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冲众人轻声问好。
藤谷急于在浅仓面前表现,立马一一把浅仓介绍给大家。
当说到大野智的时候,藤谷笑着调侃:这位是死神君。
众人哄笑,大野也跟着笑了笑。
浅仓瞳施礼,嘴唇轻启,声音缓缓而出,她微笑着说:初次见面,死神君,请多多关照。
浅仓的声音又慢又稳,她的声音在嘈杂的音乐里极具穿透力,仿佛是用尽力气才说出的这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大野总觉得自己是见过浅仓的,但是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歪着头看向浅仓,试图在昏暗的灯光里再确认一下。
50
人类大约是不堪寂寞,所以才发明了手提电话吧。
我想你了,虽然不能见到,但是至少,一个电话过去,就可以听到你的声音了。
当小小的奢望满足之后,不甘寂寞的人们发展出了更大的欲望。频频发展的科技不得不为手机增加了更多的功能,游戏,邮件,上网,音频,视频……等等等等。所以,经常会有人说:我越来越离不开手机了。
只是对于大野智君来说,手机似乎只是为别人提供了一个能随时找到他的机会,除此之外,他与手机,并没有过多的情结。直到,他遇见小鱼小姐。
大野智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总之就是稀里糊涂地躺在床上抱着手机,迷迷糊糊的跟小鱼小姐发着邮件。他回复的速度很慢,有时候自己想了半天,也只打出一个字。
小鱼小姐回复的倒是很快。仿佛刚收到他的邮件只用眨眼功夫,两三条邮件就来了。他笑,然后继续想要怎么回。
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满心满意想的,只是如何把话题聊下去,不用想措辞,不用酝酿情绪,只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惧怕承担任何话语上的后果。这种柔软的温暖,涓涓不断渗透在自己的身体里。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胃没那么痛了,胸口好像没那么闷了。他在回复邮件的过程中,不自觉上扬着嘴角,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似乎是一场难得的欢愉,两个人居然谁都没有主动问上对方一句你困不困?
不困,但是确实累了,他的身体他了解。只是此时此刻,他有些舍不得放下手机。大约他自己也知道,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放松,此生可能也只有这一次了。
大野的身体难得有一天醒来的时候没有感觉浑身疲惫的酸胀感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洗净纤尘的轻巧。他一边晃动着脑袋刷牙,一边想着小鱼小姐昨晚的那些邮件,她发了很多,他也没有记住太多,只是睡醒了以后看到她昨晚最后的留言:
——渔夫先生,睡着了的话就好好休息吧。只是明天要记得跟自己说早上好。
——即使是一个人,也不要忘了问候自己啊。
——说完了以后,心情就会好很多。
不由自主又笑了:我才不会说呢,好无聊吧。大野智你已经28岁了,如果还做这些事是不是太可笑了。
仔细回想起昨天晚上,连自己都觉得荒唐。居然会对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孩聊这么久的邮件。他吸吸鼻子,嗯,可能是昨天太累了的缘故。他已经长大了,眼下,他所处的这个人生阶段,对于命运他只有一个祈求。
他只想安安心心的完成自己的工作。
想起某天有位前辈,失恋了以后跟他们哭诉着的那句话:不是不能谈恋爱,实在是谈恋爱太浪费精力。
——你在练习舞蹈的时候,要记得给她回邮件。
——你在录制节目的时候,可能她生气了你还要哄她。
——你累的半死不活的时候,可能她还需要你陪她聊天。
——这不是谁对或者谁错,而是你根本没有那么多精力了。
——如果对方的心不够强大,注定会很受伤的啊。
他想他能明白。
——大野智,你有资格,在这些细小感情上浪费时间和精力吗?
仿佛是安慰和劝慰自己,他揉揉自己的脸,说好了,可以了,要回到现实中来了。
现实,可不会给你时间和精力,让你去细细揣摩的。
现实是忙碌的,没有小鱼小姐, 没有渔夫先生。现实是一个又一个紧锣密鼓的通告和拍摄计划,是一个又一个的节目录制安排。
助理来电话说还有十分钟就到了,请他准备然后出发
走出卧室的时候发现画室的门昨晚忘记关上。他走过去打算把门带上。
阳光角度正好照射到他窗边的那盆绿色盆栽上,折射在画架上的是清新自然的绿莹莹的光。窗外溜进一缕清风,姐姐挂在窗户旁边的风铃迎风响了几声,清脆叮当。植物的大脉络叶子随风晃动起来,画架上影影绰绰都带着清晨的芬芳。大野轻轻呼吸一口,努力把这种清新种在了脑海里。
然后,他又看到了那幅画。
大大的锦鲤,像它曾经的主人那样,安安静静的躺在画架上。绿植疏影,稀稀疏疏照在鱼的身上,那条鱼竟好像活过来一样,身上也有了波光粼粼的脉动。
他看着那幅画,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这条鱼是穿越了亘古千年的誓言,穿破无数黑暗与波折,经历多少轮回交替、日月更迭,从遥远的水中一路波折前进,才终于稳妥的游到了他的画布上的。此时此刻,它静静的看着他。它的原主人赋予了它优美精巧的外形和内核,他赋予了它黑白分明的色泽,两相结合起来,竟然是如此相得益彰。他看着这条鱼,仿佛又看到她当时一笔一画认真刻画的模样。
一个人无论外在表现如何,作品还是能反应内心的。
他似乎开始有点明白,创作出这条鱼的女孩,在她心里所拥有的,黑白分明的人生态度和对生活纯粹的希冀。这个女孩啊,简单的几乎透明,哪怕是仅仅只接触过两次,他都能感觉到,她说的话,她做的事,就像树枝上刚刚出现的绿芽,清澈简单的一塌糊涂。
也许,一切也没我想的那么复杂吧。大野心头涌现这样的想法。
脑子里的混沌好像被风吹开了一样,瞬间清晰了起来。
他走到画架前,定定的看着那幅画,稀里糊涂黏黏糊糊地说了一句:大野智,早上好。
随后,又怕自己遗忘似的,补充了一句:小鱼小姐,早上好。
51
艺术家和作家,大约是世上最会观察生活的两类人。一个,把生命里的起承转合巧妙融化成笔下的光怪陆离的颜色。一个,把时间缝隙里的细枝末节反复斟酌成跌宕起伏的歌。
虽然并不想说自己是一位艺术家,但是大野智至少认为自己还是属于比较会观察生活的人,虽然眼里所见到转化成语言这一功能,他并未开发完全,但是多多少少,关于细节的内容的把握,他还是有点自信的。
直到有人问他那个问题。
比如:大野君,你在和谁发邮件聊天啊?
他摸摸脖子,说是一个朋友。
对方会问:是什么样的朋友呢?是呢,能和大野君发邮件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啊?
每次问到这个问题,大野会诶一声或者两声,然后就在想,她是个什么样的朋友呢?
什么样啊?……
好像连他自己都说不好。
他努力想着她的样子。干净,爱笑,爱梳简单的马尾辫,喜欢穿白色衬衫。
在事务所的时候,他偶然见过她一次,她跟着设计团队在事务所腾出的设计室里布置模型和样板,她笑眯眯地挽着袖子戴着手套布置画架,偶然有粗重的东西,她也会去试试搬动一下,别人让她做什么,她都会说好,从不见有任何偷懒或者娇气的推脱。她看起来是那么阳光欢乐。
也看到过,她一个人站在走廊里,对着高楼下车水马龙的大街静静的发呆,她看起来又是那么孤独。
他参加过一次设计team的例会,看到她端坐在桌前听得很认真。有人把她的想法据为己有,她也不做任何反驳。她看起来并不介意这些是谁的工作亮点,那些是谁的创意,她似乎更在乎能不能好好地完成工作。连设计团队的leader也说,其实很多亮点都是她的主意,我们想让她来讲给高层听,她只说做好工作就行,不太想去。
他在脑海里想着她的模样,她的笑,她悄悄流露出来的难过和欢喜。她对于所有事物的表达,如同她的画一样,都是简单又纯粹的。大野智想起在和她漫无目的的聊天的时候她透露出来的生活态度,意识到她可能和自己一样,只想做好自己该做的,他们都对命运无所企图。
当然,脑内的百转千回只浓缩成了嘴里的一句:一个……特别的……朋友。
卡词断句不对,滋生了某种奇怪的暧昧。
但是当他发那些邮件的时候,他脑子里想到的,仍然只是:这个女孩很特别。
其实自从那天晚上聊完之后,彼此之间的电邮,好像就没有间断过。有时候她会发邮件告知他个展方案的策划情况,有时候她也会因为某些突发奇想的亮点而问他可不可以试试,时间久了以后,她也会如同普通朋友那样,问他那边天气如何。
不忙的时候,他收到会即时回复。忙的时候,间隔一段时间,甚至间隔几天他才会回复,但总是没让它彻底断过的。在那段时间里,手机似乎成了他身边最占据眼球和精神的实物。这种感觉,他在钓鱼的时候也体会过。
他其实还蛮喜欢和她聊天的过程中,她为他营造出了一种远离尘世外的氛围,让他像是一条无拘无束的鱼或者挣脱桎梏的鸟,获得片刻的自由和宁静。好像仅仅通过邮件就为他搭建了一个通向偶像世界之外的窗口。透过那个窗口,他看得到清风、明月、山岗和大海,看到了普通的人应该有的生活轮廓。站在这个角度上,他有点感谢这个女孩。
他在内心觉得,这个女孩是特别的。非要说哪里特别的话,他想不到太恰当的表述,反正与他所见的女孩都不太一样。
缘分发酵的最初,都有这样朦胧又奇怪的阶段。有一条线,或明或暗,或松或紧,慢慢的开始缠绕在彼此之间。
52
大约是怕浅仓太过无聊,藤谷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浅仓说着话。
话题自然而然就牵扯到大野智的身上。
藤谷颇为自豪的说,我们大野君啊,演技非常好啊。基本上一遍就过啊。简直是天生的演员啊。这次《死神君》我们也都看了诶。众人忙起哄,说是啊是啊。
大野不好意思的说:没有啦,只是演的多了,就熟悉起来了。
第一次演电视剧的时候,我也是很茫然的啊。
众人有的点头,有的笑了。
藤谷忙不迭的给浅仓倒酒,说大野君酒量也不错,可以多和他喝几杯。
浅仓拿起酒杯,看向大野智,竟认真的问了一句:大野君第一次出演的电视剧,是魔王吧。
大野没想到她会知道的如此清楚,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那个时候,你是怎么样的呢?大野君?
浅仓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大野君,你第一次演电视剧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53
关于人生中的第一部电视剧,除去最开始的兴奋和紧张之后,带给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副作用,就是一次小小的失眠。
2008年4月。大野智第一次失眠。
他怎么都睡不着,胡思乱想着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出去走走。
不知不觉竟又走到了公司楼下。夜已经很深了。
只是没想到,都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加班。偌大的楼里,似乎只有那一个房间还亮着灯。他站在门口,就看到了趴在桌子前的那个身影。
那还是大野智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着小鱼小姐。
她认真的趴在桌子画画。
她的旁边摆放着一摞厚厚的画册,有的摆开,有的合上。她拿着笔,皱着眉头,认认真真的在图纸上勾勒着。
她的衣服略微宽大,露出消瘦的锁骨。她时而皱眉、时而嘟嘴。有一缕头发从马尾中跑出,不听话的散在眼前,她顺手挂在耳后,继续咬着笔头。工作台上的灯光柔软的洒在她身上,侧脸被打出好看的轮廓,她下笔的速度时快时慢,偶然自己会笑笑,自言自语说:不行,再来。像是自己给自己加油。
她一直看着图纸,并没有抬头,神情认真,看起来是那么清澈美好。
手头的香烟在昏暗中流淌出一道暗纹,大野被烫到了手。他突然觉得自己破坏了这一美好,忙把烟掐了。他扭头打算悄悄离开。
却听到屋里传来她的声音,“大野君?你怎么来了?”
她声音传递出惊喜,笑容满面的走出来看着他,面色一下子好像比刚才红了许多。像是干净透亮的绿芽从土里钻出,此时此刻,她看起来是那么欣喜,又是那么柔弱。
他摆摆手,软软的说:过来……拿点东西。
像是做错了事被发现一样,他把刚才拿着香烟的手背在身后。他竟忘记问她为什么还在。
也许是察觉到了大野别扭的声音,她哦了一声,好像有点失望,但是旋即又微笑着说那好吧,我继续忙了,大野君,你……拿完东西记得早点回去。
他看着她转身回屋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想,何必让自己的烦恼去沾染她呢。
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间,他一直是这样闷闷的状态了吧。
就在半个月前,在舞台剧表演的间隙,助理走过来跟大野智说,有制片联系了事务所,已经确定由您来主演多拉马。
其实知道自己要拍电视剧的时候,大野智还是有点不太相信的。
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出来的想法:这不会是整人游戏吧?
尤其是助理告诉他这是一部复仇剧的时候。
男主人公为了复仇策划了十一年。
他觉得对自己来说应该是个不小的挑战,他挠挠头,问了助理一句:也能给我十一年的准备时间让我体验角色进入角色吗?
助理拍他的头:给你一个月吧。
在最初尝试和思考如何饰演好成濑领的时候,大野智做过很多努力。一如他对各种娱乐报道所说,对着镜子练习眼神,拼命纠正猫背、内八字和说话黏黏糊糊的声音,也为了演好律师去法院旁听之类的。
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想以最完美的状态对得起那些信任他给予他机会的人。
但是直接面对镜头的那一刻,他的感觉还是不太对。
尽管导演说好,可以。很好。就照着这个感觉演就好。
但是他依旧不满意。他现场看着试镜的效果,疑惑的问导演:我这样就可以了吗?
导演说可以。
他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周围人笑着说:大野君,不是你演的不好,是你对自己要求太严格了。
确实很严格。
他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修长。很多人都说你的手真漂亮,虽然他并未觉得。他把手翻来覆去的看,这双手上遍布着大大小小伤口和隐隐约约的脉络,他握了握,指尖与指尖磕磕绊绊,终究感受到了彼此凉薄的温度。原来,掌心与灵魂深处一样,都是空无一物啊。
他的手,能握住的,太少了。他知道的,自己所能掌握的,也实在太少太少了。
他能掌控的有什么呢?
是自己的生活呢?还是自己的感情呢?
掐指算来,其实没多少吧。他拥有的很多,但是为了这些拥有,他付出的其实更多。他们所拥有的,别人看得到,但是他们所付出的,却没有多少人知道啊。当初带着些许不羁和叛逆的少年,终于在社会的磕磕绊绊中,学会了妥协和退让,学会了放弃和隐藏。
他在跌宕的经历中懵懂的掌握着社会的规则,它并不是等量交换的。不仅如此,一旦你放松下来,它就会把你之前的努力全部掠夺,那是烙在心上的压迫。人生百态,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没有谁是重要到不可替代的啊。是啊,还得要更努力、更努力才行呢。
是呢,他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优秀,或者有多能干。在很多不大不小的访谈的时候,他也说过:我长得也不高,也不帅。因为是ARASHI,所以大家都觉得我好帅啊。
他感谢ARASHI,热爱ARASHI。但,抛开ARASHI的身份,似乎,他自己已经没有年少时候的张扬和自信了。
而此时,第一次出演电视剧的大野智,丝毫没有经验和概念。他是忐忑和不安的。
纵使很多人说,不用担心的大野君,舞台剧的表演要比电视剧还要难,你能那么出色完美的完成舞台剧,还怕什么呢?
但是,这两者,归根结底,并不一样啊。
电视剧与舞台剧的确不一样,后者的起承转合都在2个小时之内完成,人物的成长、悲伤和欢乐也要在2个小时内展现给大家。舞台剧的喜怒哀乐,以一种很容易被捕捉到的方式展现给大家。爱就是用力的爱,恨就是用力的恨。相比而言,电视剧这样的传媒方式是慢热的。既给了观众充分的时间去体会理解,又给了演员更久的时间去融会贯通。
而对于那位魔王先生来说呢?
他的喜怒哀乐,是那样的不动声色。他的悲伤和难过,都是隐藏在自己天使般的笑容下面,其实内心情绪翻涌,无论如何强烈的痛苦和挣扎,展现给世人所见的依旧是清风和煦般的柔和。
毫无疑问,成濑领是一个及其复杂的角色。他是天使,更是魔王。他内心的情绪翻滚,他内心的痛苦撕裂,要如何才能准确地传达给观众呢?
大野智对于自己能否饰演好成濑领,其实是不太自信的。尤其是得知,这部电视剧是翻拍自成功的韩剧的时候。
凡事若有先例的成功,后来者的压力可想而知。
“大野君,我个人并不主张你看一遍韩版的魔王,”他想起导演那天的说辞,“你应该有属于你的风格。
——但是,我的风格是什么样的呢?
有人曾经跟大野说过,你内心似乎有某种东西,它让你看起来,比同龄人要沧桑的多。大野知道那是什么。
大野智的内心一直都有一股咆哮着的洪流,它以一种穷凶极恶的姿态追赶着他,那个声音跟自己说,不能再往后退了。必须要往前走才行啊。只要他稍有不慎,这股洪流就会将他彻底淹没。一旦他开始软弱,一旦他开始放松,那个声音就会在脑海中翻滚,刺耳的,让人崩溃的声音,让他不得片刻安宁。
这么多年了,这声音一直都在。从未消散过。
只有把自己置身于钓鱼或者画画的时候,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而此时,这股声音又开始喧嚣起来了。
休息室的笔记本电脑,有人离开忘记关上。屏幕上显示的是韩剧《魔王》。有人在看啊,是啊,自从他要演出以后,有不少人开始在看了。
他定定的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视频封面,竟然又开始紧张起来。那个声音又开始咆哮了,它说着大野智你这样演是不合格的,这样怎么可以呢,怎么可以这么差劲呢。你这样演怎么可以演得好呢???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年18岁的舞台上。他隔在黑色的幕布之后,望着舞台下方的所有人。他仿佛依旧被置身于那场孤独无助的演唱会上,抬头看着耀眼苍白的壁灯,遥听着无法浸染他的掌声和笑声。原来,那场梦魇一直没有消失。它伺机潜伏在他周围,只等他露出少许软弱,就冲出来撕咬他的一切。
他的窘迫和紧张,盈盈绕绕,铺天盖地的缠在身上。
他抬头看向天花板,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加重了呼吸声。溺水一般的感觉充斥在脑子里。他又低头,自顾自埋怨自己: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负面情绪像一只又一只的毒蜘蛛,让他浑身冰凉血液倒流。
感觉满天满地的虚无感正悄悄腐蚀着他的心。他仿佛置身于荒无人烟的草原上,看不到路途和星辰。
大野智开始恐慌。
“不要看。”
有一双温热的手突然盖住了自己的眼睛,耳边传来小鱼小姐缓缓的嗓音。她用手挡住他的眼睛,缓缓地说着:不要看。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只是听到她的声音,仿佛穿透了一切雾霭和阻隔,坚定又清晰的响在耳边:“不要看。大野智,不要看。相信你自己,你也很好的。”
眼前是漆黑一片,小鱼小姐的手有细腻真实的温度落在眼皮上,她掌心有薄薄的汗,但是很温暖。她的话透着魔力,如同箴言,清凌凌的投到心间。
大野深深吸了一口气。
有一种被救赎的感觉。
小鱼合上电脑,放下手来。大野看向她。
他感到奇怪,为何他从来未对任何人说过他的不安和紧张,而这个女孩,就可以如此简单的看穿他的心事,好像是在他迷茫的一瞬间为他准备的稳定心神的力量。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四目相对,她什么都没问,他也什么都没说。
许久之后,小鱼冲他笑了笑。电光火石之间,像是洗涤了纤尘的瓷器终于散发出皓月般的光泽,她用笑容诠释出她全部的理解和包容。
大野看着她也笑了。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对方笑。
他在那一刻才终于知道,小鱼小姐特别的地方在哪里了。她最特别的地方,原来就是她的那股子温暖的安定。是善解人意的安定,是不掺杂任何功利的安定,是体谅和包容别人所有不安情绪之后而展现出来的一种温柔的包容。
他经历了太多,见过太多波谲云诡,见过成千上万张不同的面孔,在跌跌宕宕中见识到了无数的丑恶和背叛。这么偶然的一个机会,他见到了这个女孩,温暖而安静,年轻又坚定,如同被清晨阳光抚摸过的散发着幽香气味的书卷,让他不知不觉想沉溺其中。他看着她,背后是烟黄的灯光,她白色的衣衫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的笑容是那样真诚,烘干了自己心里,最阴暗潮湿的那个角落。
大野想起小时候看的制作棉花糖的机器来,一只瘦弱的竹签,围绕在设备的中间,随后一圈一圈、一层一层,绵绵的,软软的,热热的云絮把那跟竹签缓缓包裹起来。
原来是那样,绵延的、绵延的温柔啊。
大野智发现,内心的那个声音,在此时此刻,终于平静了下来。
54
“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坐在休息室,正吃着姐姐带的饭团,大野姐姐看着大野,突然说了一句。大野家的人说话都是这么不讲套路、干脆利索。
大野刚咽下那口饭团,思路还没跟上,只是声音发了出来
“诶——”
许久,他才补充一句。
“为、为什么这么说……”
“最近总是在傻笑啊……”姐姐拍拍他的头,说,“莫名其妙就看到你在笑。”
大野看着天花板,鼻音含糊着说:哈……
原来,莫名其妙的笑就可能是在喜欢一个人啊。
大野一直不确定,自己能否在喜欢一个人。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事?
是我看到你就会很开心。是我今天有空,明天有空,后天有空。
是我这边天气不错,你那边呢?是我今天看到一个很可爱的小猫,你遇到过吗?
他没顾上去否定,也没顾上去确定。
他看着姐姐,认真地问:我可以去喜欢一个人吗?
这句话,里里外外,几层含义都有的。
大野姐姐沉默了好久。然后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小时候他闯了祸被母亲发现责骂,他害怕的躲在姐姐身后,姐姐一边拍他的头一边说没事啦没事啦,然后也是这种笑声。
现在,姐姐依旧拍拍他的头,说:“喜欢一个人,不用想那么多的。”
——喜欢一个人,不用想那么多。
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好像有谁把东西摔了。
他的思路被打断了。推门看见一个身影消失在楼道的一侧。大野只看到一个衣角消失在拐角处,想了想,没有猜到是谁。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大野智突然发现,小鱼小姐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了。不止如此,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
他给她发过几次邮件,也打过一两个电话,但是,她的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发的邮件也没有回音。偶然他去设计室,也没再见到她的身影。有时候在例会上,在人群中似乎能看到她的身影,但是他仔细看,又消失不见了。
大野觉得奇怪,突然意识到,是否姐姐来公司的时候,门外那个奇怪的声音,和她有关呢?
他不确定,利用工作之便,专门问了设计团队一句,那个小姑娘还在这里吗?
Leader说在啊在啊,昨天还来了,只不过今天有事请假没来。
——哦,她还在啊。
大野隐约听到自己的心放心的叹了口气,随即又悬了起来,为什么见不到呢?
Leader随后又说,“不过最近林先生似乎很喜欢她,可能她去见林先生也说不定了。”
——林先生?
——喜欢她?
大野突然脑子乱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设计队的leader已经走了。只留他一个人在走廊里,看着窗外潺潺的细雨,发起了呆。他猜他好像见过那个林先生。
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店里,她坐在靠窗桌子的一边,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人。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楚长相,但是从着装来看,应该是普通人吧。他以为是她的亲人或者朋友,没太放在心上。后来才意识到,她从小就来日本留学,基本上没有亲人和朋友在这边,那么,那个人,应该就是林先生吧。那个林先生,喜欢她?
下意识拿出手机,打算编辑邮件发给小鱼。
——呐呐,大野,你在想什么啊。
——你编辑邮件,到底要问什么呢?
——如果,那位林先生真的喜欢她,而她又喜欢林先生,你这么做,会不会太多余了呢?
他想他明白小鱼小姐的躲避。只是不知道,这份躲避,有几分是因为遇见姐姐那份意外而起,又有几分,是因为她自己人生里的一场新的际遇呢?
大野看着窗外,又莫名其妙的发了一次呆。
55
日子如水一般平稳划过。终于,全国五地的参展方案都已经做完了。
那天晚上,他邀请整个设计团队吃饭喝酒。特地说了所有人,但是等他到场的时候,发现她依旧没在。心里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失落慢慢爬上心间。但是他并未表现太明显,依旧和大家说说笑笑,跟每个人说真是辛苦你们了。
吃饭的间隙。
设计团队的leader说了一句,其实我们不算辛苦,也许真正辛苦的,是那个孩子吧?
他问,谁?
Leader说,就是那个孩子啊,你知道的。
他眼神带着笑意,看着大野智,慢慢说着:
“工作起来,总是很认真啊。我们安排她做什么,她都说好啊。”
“而且啊,工作效率非常高,无论交给什么,她总是能完成的很好。”
“因为工作量非常大,但是她似乎一点都不怕辛苦呢。基本上每天晚上都让我们先走,自己主动留下来加班呢。”
“几乎每天晚上她都工作到很晚呢。”
——每天晚上吗?
Leader一副过来人的姿态,看着大野笑着问:你说,她会不会其实每天晚上在等着谁呢?
——她在等着谁呢?
大野一瞬间慌了。
——还能等谁啊,她在等你啊,你知道的吧。
——她喜欢你啊,你知道的吧。
——这个傻孩子啊……
大野突然为自己之前莫名其妙的猜测感到好笑,是啊,那孩子那么明显的喜欢,还有什么好去质疑的呢?
她总是在他身后,默默的注视着。在每天每夜的工作室里,埋着头傻傻等着。这么长的日日夜夜里,她的心情,她的在意,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的啊。他笑了笑,心里仿佛有一口钟,敲响了之后发出绵延的余音。脑海里浮现出小鱼小姐的笑容,是那么纯粹真挚,他其实,何其荣幸啊。
旁边有人说,大野智君,该你了,快抽牌。
他稀里糊涂的抽出一张。牌面上是那句话:“请给手机通话记录第一位打电话,然后说我喜欢你。”
他抓着牌紧紧的,一直没敢放手。
旁人好奇地问:大野君你怎么了,快点打电话啊。
他没说话。
又有人跟他说了一遍,他还是没说话。
Leader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故作深沉的说了一句“大野君,也许,今晚她也可能还在加班也说不定呢。”
56
天空微微下起了雨。
大野智没有带伞,他坐在公司附近的公交车站前,抬头看着公司那栋大楼,熟悉的房间里还是有灯光。他笑了笑,又低下头来,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着,犹如一尊佛像。他在轻声细碎的雨夜里,参着内心的禅。
夜渐渐深了,行人越来越少。雨渐渐大了起来。
有情侣在公交车站分手,男孩把女孩送上车。女孩从公交车窗往外探头,说,我走了。
男孩说好的,好的。
女孩又说:我想明天看见你啊。
男孩说好的,好的。
车开远了,女孩从车窗里伸出头:我想每天都看到你啊。
喜欢一个人,应该就是想要看到她吧。或者,想要每天都看到她吧。
大野想,其实,我也很想每天都看到你啊。
——我也是,这么喜欢你的啊。
有一个声音跟他说:别骗自己了,正视自己的心吧。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起那天,帮她包裹伤口,所碰触到的,她手掌上柔软的皮肤。光滑又冰凉的触感,仿佛还贴着自己掌心。似乎,还是能掌握一些东西的啊。他自言自语。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现那里好像没那么空了。
迷途在未来道路上的旅者,在那一刻终于找到了方向。豁然开朗。
他是喜欢她的。
就好像太阳落下一定再会升起,就好像冬天走了春天一定会来到,就好像牙牙学语的孩子一定会长大。他的喜欢,她的喜欢,就是这么顺理成章的发生的啊。
车走远了,大多数人也渐渐走远了。
大野抬头,看到了她,还是那个样子,清澈的,安静的,撑着一把伞,站在他对面。
大野看着她,不由自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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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歌的间隙,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众人唏嘘,说这么老的游戏有什么好玩。
浅仓笑了一下,说:昭和时代气息浓厚的人当然要玩一下这种老的游戏。她环顾四周,你们都已经三十代了吧,玩一下回忆青春也很好。
浅仓一说话,众人忙点头开始迎合。大野智低下头,他说他就不参与了。浅仓轻笑,那可不行啊大野智君,至少陪我们玩一次也行啊。
大野没有办法,笑着抽了一张牌。
牌面上只有几句话:“请给手机通话记录前三位打电话,然后说我爱你。”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问题对于大野智来说,难度有点太大了。
所有人都盯着大野。大野仔细想了很久,不过一个游戏,他当真了。他真的想了很久,他在想,要打给谁呢?
没有人说话,气氛一时尴尬了起来。
藤谷抓住话题,急忙问浅仓,你是如何分别喜欢和爱呢。
桌灯突然暗了,万籁无声中,浅仓的微笑容颜和声音依旧有不可阻挡的穿透力。她捧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笑着说:
“想要和她在一起,那可能是喜欢。如果分开了还在想念,那就是爱吧。”
这句话大野智一直记着。
——想要和她在一起,那可能是喜欢,如果分开了还在想念,那就是爱吧。
原来,对于小鱼小姐,已经不仅仅是喜欢,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了啊。
大野智抬起头看她,浅仓也在看他。他有一瞬间的错觉,这个女人看向他的目光,与看向别人的不同。她的目光里,有刻骨的冷静。
大野不擅长揣测人心,还是到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当时浅仓看着他的眼神,是压抑,是克制,是为拼命安抚自己内心而佯装出的故作镇定。
——TBC——
【写在后面的话】:对不起了各位,这次更的有点慢。一个小小的脑洞,写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还有这么难搞定。TMW我自己数数,发现到目前为止已经有9万多字了。。我本人真的没想到,毕竟以前写的最多的就是800字作文了……真的谢谢每一位给我留言或者点红心的天使GN们,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估计早就弃坑了~~~~(>_<)~~~~。
我文笔不算太好,只是有一些故事想和大家分享一下,谢谢你们愿意留下来听我讲~感动ing~
以后会更新的更慢点。因为,我打算,收网了~~~
所以可能会多写点,确认没有前后逻辑问题的时候再更,请大家耐心等等我哦~~对不起啦。
仅是一个小小的脑洞,来源于TMW的那首歌和歌词~我会努力贴合歌词的意境的~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