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利达,愿有人陪你欢笑,愿此人陪你到老

© 云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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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野智BG】tell me why 19

76


昨夜突然起了风,又下起了雨。五月份的上海,迎来了盛夏前的最后一丝凉意。

这场雨从昨晚开始,缠缠绵绵下了一天一夜。

可能是2015年的上海春天的最后一场雨。


你透过医院抽烟区的窗户往外张望,天空像是被谁盖上了一层灰麻材质的布料,灰暗不明,有云彩轻薄,有云彩厚重,深深浅浅的点缀在天上。地面上,依旧是干净潮湿的街道,这里的地下水系统做的非常好,街面没有多少积水。大片大片的叶子被雨水哗哗冲下,像是一个个被时光蚕食之后泛黄的画卷,成片的铺在路边。

 是有多久了,你问自己,是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这座城市了。 


刚来上海的那段时光,连自己都无法赘述出其完整详细的容貌。细节模糊,只记得自己那时因为找不到工作,生活极其艰难。没有专业的设计背景,也没有任何朋友和人脉,因为瞒着父母偷偷回的国,也不敢跟家里说出详情,孤身一人在上海生活的举步维艰。

也是多亏了师父,才能进入现在这家公司,渐渐的做起了设计。


最开始只是打打杂,到后来,也渐渐的独当一面了。

上海就是如此忙碌的城市,你必须得去习惯这样的节奏。不喜欢嘈杂的音乐,不喜欢和人说话交流,也不喜欢复杂的人际圈。以忙碌为借口,开始封闭自己的生活,一头扎在工作室里,画图纸搞设计。

趴在桌子上画图纸,几天几夜不睡觉不吃饭,熬得眼睛通红,吐胃酸水的日子也经历过,被李组长劈头盖脸的骂,把设计稿直接丢在自己脸上的日子也经历过。


这两年,也渐渐尝到了世道的辛酸。开始明白社会从不会因为人的软弱而放弃对他的苛责,为了活下去,必须得抛弃一些把握不住的东西,比如,爱情和思念。

你已经不小了,不喜欢失败的感觉,没有把握的事情,不想再做了。

从青春到苍老,不过一瞬间的事。


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思路,是李组长,顾不上想太多,直接按了接听键。

她的声音在电话里依旧透着凌厉:你这几天休息够了吗?还不打算回来上班吗?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工作除了大野智的个展就没有别的了。

你掐灭烟蒂,一时没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只是小声的诶了一句。

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又透着不屑:我问你,柏展大厦16-22层的平面设计图你画完了吗?

你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在电话里小声解释:对不起,我胃病犯了,生病住院了几天……

“你的手受伤了吗?”她问。

“……没有……”

“脑子受伤了吗?”她又咄咄逼人。

“……没有……”

她在电话里冷笑了几声:给你十天时间,马上把平面设计图交给我。

一般来说,画出这些楼层设计图至少需要半个月啊,你小声问:能不能多给我几天。

“七天!”她在电话里斩钉截铁,不容你再多说,径直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和着雨声,你看向窗外。


天色渐晚,雨越下越大了。乌云像一层层鳞片延伸到天边,远处旧城区的屋顶,小小的弄堂胡同,还有许多无法看清楚的门或窗,在这场雨中渐渐氤氲出迷离的气息。


你轻轻叹了口气,

莫名觉得,这场雨,很像你多年前离开东京那天的那场雨。


77


大野君,我决定搬家的那天,东京就开始下起了雨。一连好几天,都在下雨。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一股被阴雨浸润所带来的压抑。连屋子都带着淡淡的霉气。

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我跟自己说有什么好哭的呢?一切都是好好的啊。

只是看着屋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发现自己是带不走这么多的。无论是这些物品还是承载在这些物品上的记忆,也包括你。

与你相遇,更像是一场梦,梦醒了,彼此有彼此的人生。我想,也许人的运气一开始就是天注定的分量,不会多,也不会少。

遇到你,大约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的运气。

万事流转,天沧海茫。请允许我再诉说一些与我有关的事情。


大野君,似乎跟你说了很多,也似乎什么都没跟你说。

若还有机会,我很想跟你正式介绍一下我的好朋友。

她叫由美,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如果你见过她,也一定会觉得她很可爱。


她出身富裕,父亲是位成功的企业家。具体如何成功呢,总之,我经常会在各类财经杂志和财经新闻上看到他。

她有很多的零花钱,在我们这些还是普通学生中,她总是穿着最漂亮最时髦的衣服和鞋子,背着漂亮的,价格不菲的包包。她身上的每一件单品,单独拿出来,都够我生活好几个月。我想,我们所有的同学,都羡慕着这样的由美。

你不要以为,这样的由美,是骄纵跋扈的。

其实,她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

她骄傲,独立,更难得可贵的是,她非常善良。


大野君,于我来说,她始终是一个最特别的存在。在我遇到你之前的那些时间里,也是这个女孩子,作为我唯一的好友,陪伴在我身边。

陪我在东京度过漫长的难挨的寂寞的岁月。

在离开你的那些日子里,我也时常会想起她的脸。

也会想起我和她初次相识的场景。


时间有些久远,细节我早已辨认不清楚。我只是记得,在某个盛夏光年,我被老师在走廊里罚站,这时候走出来救我的,就是由美。

那时我和她还不算朋友。

她却是当时,唯一一个主动帮我的人。她拉着我的手,肆无忌惮的走了出去。顾不上学校、顾不上老师。我记不得那天到底是星期几,我记不得那天的天气如何。

我只记得我一边跟着她跑一边语无伦次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我只记得那个穿着校服神采飞扬的女孩子,明眸皓齿,热情洋溢,她回头跟我说:如果你没有做错,就不需要说对不起。

这就是由美,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孩。

那年夏天,她的笑容和她的言语,是我对这个城市的最初的记忆。

而讽刺的是,她的鲜血和她的狰狞,却是这个城市留给我的,最后的记忆。


78


“我们多久没见面了,不要一直看手机啦。”

闹市区的咖啡店,由美坐在你对面,鼓着嘴巴说:“一直不停的看手机,和我说说话啊。”


你抬头,精致的眉眼横在眼前,忙不迭道歉,把手机收了起来冲她微笑。刚才想跟大野君发信息啊,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有点想他。但是这只是你内心的小九九,可不能告诉由美说。

由美吐着舌头,笑着说:“谈恋爱的女人真是幸福呢。”

不知道为什么,你隐约听出她话里有些许不开心。问:你和男朋友吵架了?

她摆手说没有。


由美谈恋爱也有两个月了。

由美的男友是你们大学的风云人物,无论是学术能力还是才艺都是个中翘楚,你在大学期间一直都听说过其名。

“呐,别提我这些事了。”由美摆摆手,“今天叫你来,是为了给那个女人买生日礼物呢。”

她有些嫌弃似的耸耸鼻子,你知道她说的是谁。

能被由美直接称呼为那个女人的,也只有她的继母了。

你见过那个女人两次,眉眼精致如画、举止落落大方,但从外表来看,绝对是个好妻子的典范。只是听由美偶然说过彼此之间,在日常生活中的磕磕绊绊,母女两人在父亲面前维持面色上的和谐,内里,却也是暗藏汹涌。

“买什么样的礼物啊?”你问。

“什么样的啊……”由美拖着下巴,“那女人似乎什么都不缺啊。”

说罢,她嫌弃似的撇撇嘴,“父亲给她的零用钱基本上够她全家人生活了。”

不解气似的接着说: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父亲有那么多女友,偏偏选择她结婚。

后来我才知道啊,因为这女人听话啊。她跟父亲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永远都是笑脸,从不生气不抱怨,也没什么别的情绪,这样的女人,男人才会喜欢吧?

她看向你。

诶?你一愣,我怎么知道。

由美看向落地窗外,嘴里嘟囔:男人啊,都是这样。在外面工作累的要死,当然会更喜欢不生气不抱怨不唠叨的女人了。想想也知道啊。

你低下头来。

是啊,将心比心,如果是大野君,他那么辛苦,那么忙,每天好不容易休息了一会,而自己如果只跟他吐槽抱怨的话,想必,他心情也不好吧。

你为自己以前在他面前偶然表露出的难过而感到难过起来。

心里为他心疼,他那么辛苦,还是要再多多体谅他才行啊。

由美絮絮叨叨的又说了起来,有时候我就想,爱情无非就是那样,找个人,不给自己添麻烦,让自己活得开心就好了。是谁,其实无所谓吧……


你一时无话。

正思忖要如何回答她,却看到由美的神情有几分僵硬。她拖着腮帮子,看向窗外。眼神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直勾勾的盯向窗外。

“由美?”你叫她。

她没说话,也没看你。由美周遭的气场都冷了下来。你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你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

就在那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你看到了由美的男友。他牵着另一个娇小女生的手,两人依偎着从情侣旅馆走了出来。即使隔着一条街,你也能看到,在这对男女脸上洋溢出的暧昧的幸福的神情。

你一下子脸色煞白。

发生了什么事,想必不用说明,你也知道了。

浑身的脉络都被冻住了,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你愣愣的看着由美。此时此刻,她眼神如同钉子一样,直直盯着他们的身影,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她像是绽放在冰冷极地的一朵的罂粟花,美丽又有几分狰狞。

“由美……”你叫她。

“由美……”她还是没回头。


你起身跑过去过去抱住了她,强迫她把头埋到自己怀里,她身上真冷,像是一具没有温度的玩偶。她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在发抖,最开始只是肩膀轻微的颤抖,到后来抖的越来越厉害,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她咬紧嘴唇,一句话都没说。

你从未见过她这样。

心里顿时难过起来。这是你的由美啊。这是你当做自己最好的姐姐的由美啊。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她!

你双手摸着由美的脸,语无伦次地说:不怕、不怕,由美,没事……没事……


由美脸色苍白,静默了很久很久。

而后,她看着你,一字一句地说:亲爱的,千万别再相信男人,别再相信爱情……


大野君,你一定无法想象,此时此刻,那个骄傲的,美丽的女孩子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所透露出的刻骨的冷静。她把自己的情绪压抑到极致之后表现出来的是异于常人的平静。

我从未想到,那样一场不动声色的风波,那样隐藏着的暗涌,竟也是我和她之间,最后的平静了。

似乎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将自己彻底和过去告了别。和她柔弱的女性身份告了别,和爱情告了别,也和我告了别。

自此以后,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再打开过她的心。

大野君,原来一切早就注定,是我不懂珍惜。


79


回到自己的公寓的时候,你揉着浑身酸乏的身体,直直的躺在床上。回想起上午的发生的事情,心里飞沙走石。你很担心由美,想起把她送回家,漫长的过程中,她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即使你搜肠刮肚想找出一些话题,她依旧没有回应你。

心里难受,你拿出手机给由美打电话,对方没有接,她挂断了。你给她发了邮件,她也没回。


透过由美,你突然意识到,爱情原来还有另外一种结局。

不是只有天长地久,也不是只有擦肩而过。

原来爱人之间,还涉及到了一个信任与背叛的问题。你在那一刻才明白,原来爱情其实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

头疼欲裂,身体也酸胀的厉害,你叹口气,趴在床上,把头深深埋在枕头里。


胡思乱想之际,母亲的电话就打来了。

你调整了心情,小声呼了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母亲在电话里关心了你半天,小声问: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你一怔,没想到母亲会这么敏锐,只是含含糊糊的应:嗯……

母亲在电话里笑:我就知道,最近很少往家里打电话。

你心里一紧,不知道母亲会问些什么,要不要跟母亲说实话,如果跟母亲说自己在跟日本的国民偶像谈恋爱,她是会觉得不可思议还是会认为自己疯了……

现在,现在,能跟母亲说吗?


母亲继续问着那些常问的问题:他是做什么的?跟你一样是学生吗?是中国人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含含糊糊解释,说是日本人,上班族,打工认识的。

母亲在电话里的声音略显疑惑,她说:你不要被人骗了,你还年轻,一个人在外国,要保护好自己。


多少年后你才意识到,这才是成年人的普遍的逻辑。你交到朋友,你遇到新的机遇,他们会提醒你小心被骗,他们会提醒你小心上当,他们尽心尽力帮你排除所有的风险,却很少提醒你,要珍惜你的朋友,要爱你爱的人,要享受这难得的甜蜜。

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是关心你。


你回:他不会的,他是很好的人。

母亲在电话里叹了口气,说:你谈恋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以学习为重。

而且,对方是日本人,你们未来要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未来?

——我和大野君的未来?

你一时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母亲在电话里继续说着:不是不让你谈恋爱,是想啊,你能把一切都想明白了再继续走下去。以后等你毕业了,还会涉及到很多问题的。你父亲和我是希望你学业有成,然后回国的,他能和你一起来我们国家吗?

这个问题似乎不用想吧,根本不可能……

你心烦意乱的应付了几句……

母亲又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你不确定结果如何,先不要一头扎进去……

挂了电话之后,你陷入了长长的木然当中。


拿起手机给他发邮件:大野君,忙完了吗?

许久他回:没有。

你叹口气,回他一句:那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哦。

他没有再回。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你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呢。


是啊,是在半个月前,当时你在准备那篇很难的论文。很难很难,你天天泡在图书馆里,那天大野智来看你。他趴在公寓书桌前陪你学习。你咬着笔头看书间隙,抬头看他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心下一暖,轻手轻脚拿起被子打算帮他盖上。

他突然睁开眼睛,笑着看你。

你一下子面红心跳,愣愣的一动没动。

随后,他伸手帮你把垂到额前的头发拢在耳后。他的手指纤细,贴着你的脸颊轻轻划过,他的轮廓包裹在傍晚的阳光里,眼睛格外的明亮。你看着他,几乎情不自禁,伸手抱住他,小声地说:要是毕不了业我该怎么办啊?

他捏着你的脸蛋,笑着说:如果没有毕业也没关系,你还有我啊……

你曾以为这就是你的宿命天地,你以为这样漫长的人生道路,不用再走了,你的心找到归宿了,从此可以停止漂泊了。和他拥抱时,所有的不安都被他瘦弱的身形所挡去,你再那一刻,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彼时你们都还年轻,都活在不切实际的幻想里。


夜渐渐深了。

你躺在床上,发现自己内心深处,荡起一层又一层的不安,像是一个又一个蚂蚁在心上爬来爬去,痒痒的难受。

脑海里回想着这些天的那些话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两个人,归根结底也要讲究相配不相配。

——男人啊,谁会喜欢哭哭啼啼只会给自己找麻烦的女人呢?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你不确定结果如何,先不要一头扎进去……

这些话来来回回在心头萦绕,你下意识缩着身体,头疼欲裂,你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一遍遍的问自己。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你在想,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让你如此不安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突然想到那天晚上他在这里睡觉的时候,买的睡衣还留在这里。

你起身,抱着他那件睡衣。寻找依稀还熟悉的味道,终于在惴惴不安和自我安慰中,沉沉的睡去。


80


分手之后的由美生活变得极其混乱。有时候大半夜跑到酒吧喝酒喝到天亮,有时候白天不上课,躲在家里一天接一天的睡觉。只是很少哭。

你想多陪陪她,跟大野君发过邮件,并未说的太清楚,只说最近太忙,可能不能经常去找他。他话语里有一丝失落,但是还是理解。你们两个人啊,不知不觉,竟然很久没见了。

你白天晚上都陪着由美,你怕她会出事,骄傲如由美,是如何忍受得了这奇耻大辱啊。你一直试着跟着她。

你刻意选的和她一样的课,她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坐在靠窗的位置,偶然看着窗外发呆。发现你在看她,随后也会冲你笑,那笑容苍白凉薄,让你心痛。

自从那次晚上没有见面之后,和大野君的沟通开始越来越少,他比想象中的更忙,每次打电话,总能听到他声音里透出的丝丝疲惫,心疼的说,累了就早点休息吧,他说好。

挂了电话,听着那边的忙音,心里也不禁开始恍惚起来。

是有多久没有好好聊天了。

有多久了。


转而想起由美,现在的她恐怕心里更不好受。你又慢慢惦记起她来。

人生第一次大的波折,发生在由美失恋的几天之后。

你去酒吧找她的时候,她正和一群带着金属首饰纹着身看起来极其不善的男人们凑在一块喝酒。她柔软的肩膀搭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身上,看起来像是一条蛇一样。

看你来了,由美冲你招手。周边音乐极其嘈杂,你从她的口型判断她说的是

“过来,过来。”


你感到害怕。你从未来过这种地方,这里是东京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之前有过不少不好的传闻。

心里一紧,你攥着手,将由美扶住。她喝的烂醉,一把抓着你,说你也喝啊。

周围的音乐太吵,金属乐器咣当咣当。

你不得不把手握成喇叭,大声说:我们回去吧。她醉醺醺的,大声问你,什么?

你没回答,抓住她的手就往外拖。

一群人淫笑着围了上来。由美又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笑嘻嘻的说我们继续喝啊。

“由美,别喝了。我们回去。”你固执的拉着由美。

“不要不要……”由美的声音含含糊糊,“喝吧喝吧。”她朝那群人走去。

你一把拉住她。

——求你了,求你了。跟我回去吧。


还没走几步,有个光头男人挡在你面前。说不许走啊。他们笑得猥琐,你开始害怕起来。由美像是睡着的婴孩,趴在你的肩头,你隐约看到她瘦弱的锁骨里,内衣的带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剪碎。

愤怒、恐惧、羞涩……重重情绪一下子拥挤到你的脑子里。这群人,真是混蛋啊。

你抓着由美的身躯,你知道自己不能倒下。此时此刻,如果表现出一点点害怕,恐怕你和由美都会有危险。

你稳稳心神,说,我们要走了,请让开。

对方一只手伸出来,摸你的脸颊。

粗糙的皮肤传来的触感让你无比恶心,你下意识狠狠推开了他。

由美醉醺醺的冲上去又补了一巴掌。你知道的,由美是个乖宝宝,这一巴掌其实没多大气力,但是却彻底激怒了对方。

那人有些吃惊,几秒之后挥拳朝由美脸上砸去。

——由美!

你想的没想,直接跑过去抱住由美的腰把她护在身后,对方的拳头失了准头,直接重重落在你的脸颊上。


你眼前一片乌黑。几秒之后,疼痛开始蔓延。左脸火辣辣的疼了起来,耳朵也开始嗡嗡的,像是钻进了无数只蜜蜂,满口的腥甜味,舌头都开始火辣辣的了。

由美像受伤的小兽蜷缩在你的身后。那群人把你们围了起来。

你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你抱住由美,直直的和他们对视。


81


闹市的夜晚永远喧嚣,街上人来人往,水泄不通。

公交车开得很慢,几乎开不动,你的位置在车的最后一排的角落,车上站满了人。你疲惫的靠在车窗上,眼神透过车窗往外瞟去。一条宽阔的公路上遍布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每辆车都像是一个沉重的箱子,以固定的距离摆放在传送带上,像是两股强烈的对流。

天黑了,车窗镜子上映出你的脸。对着车窗镜子看自己,发现已经肿的像馒头。

如果不是因为大野姐姐及时报的警,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当时酒吧里还有很多人的。但是没有人看你们,也没有人管你们。后来你才明白,就是这样的呢。这种事,在这里一定是经常发生了,即使叫救命,即使是向旁人呼叫,也不会有人来关心。

就是这样的社会,每个人都自顾不暇,谁还会管他人的死活呢。

疼痛是什么,恐惧是什么,那时候你顾不得想那么多。你只知道,如果你不去保护她,就没有人能保护她了。其实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道理。

你脆弱,渺小,你身无所长,也不是多有力量。你只知道,这是你的朋友,你必须要保护她,你不能再往后退了。

即使时光倒流,再让你回到这个时刻,你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由美酒醒了一半,一边拉着你的手一边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她跌跌撞撞的跑去药店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药,也许是走的太急,寒冷的冬天她的额头上都冒出密集的汗迹。

“我帮你上点药!”她哭着说,战战兢兢的拿着棉签往你脸上擦。她涂的太认真,紧张的手都在颤抖,睫毛战战兢兢的耸在你眼前。

你扶下她的手,说没事,没事,你没事就好。

“你干嘛帮我挡下这一拳啊!”她说,“打我就好了嘛,让他打我就好了嘛。”

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怎么行,打坏了你我会心疼啊。

她抱住你哭:那谁来心疼你啊!

——谁来心疼我?

你的心像是被谁生生劈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五脏六腑在那一瞬间倒入一口凉气。脸上的红肿蔓延到心头一样,窒息的难受。然而难过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你就意识到,当下还有一件最迫切最要紧的事。

你的家教……

你的手放在由美的肩头把她推了起来,勉强维持住心神,有气无力的说:由美,我要先走了……

由美掰着你的头说:不行,不行,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让你男朋友来接你。


公交车拐到另一条路上,高楼的霓虹灯正好透过车窗照在你的衣衫上。下意识伸出手掌,想要接住色泽明亮的灯光,手指使劲用力,直到关节发白,却还是什么都没握住。你想自己还真是幼稚。


——这位老师啊,不是我太苛责,实在是您太不敬业了。

你脑仁突突的疼,回想起刚才那位家教母亲说的话。

她穿着合适得体,化着精致的妆容,一脸愠色的看着你:您是来教我儿子数学的,我们对您也一直客气有礼,但是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您今天会迟到两个小时吗?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你,而且一身酒气,脸上还带着伤呢?

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残存的理智使你站在她面前,一句一句地说着对不起。

那位母亲怒气未消,只是尽力保持着得体的涵养,说:老师,恕我冒昧,可能我们无法再信任你。


其实她说的没错,你知道的。

是这样啊,谁会愿意聘请一个混迹酒吧的人来教导自己的儿子呢。

你缩着肩膀从她的家里出来,好像很卑微啊,你问自己。你恨自己的卑微,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站在寒风阵阵的街道。便利店橱窗的玻璃反射出你的身形,半重着脸颊,衣服也破了。连身上都带着隐约的酒气。你想起刚才那位母亲那轻视的眼神,寒意从心里开始冒。


你突然很想大野智,突然很想他。

从来没有这么想他。虽然明知道他在那里录制节目,虽然明明刚才在电话里说了加油,今天就不见面了,你还是很想他。

有种强烈的不安笼罩在你身上,突然,你决定想要见见他。就见见他就好。


你发邮件问:一会录制完节目,我可以去看看你吗?

过了一会儿,他回:今天录完节目可能要跟前辈去吃饭,不方便诶。

又过了一会儿,他回:等我和前辈吃完饭,去看看你。

思索了一下,心里突然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你在邮件里撒谎:我打工结束的比较晚,到时候刚好路过那里,如果到那里的话,你录制节目结束了,我们就见一面吧。

你甚少有这样态度强硬的时候。

邮件发出去了,好久没有回音。你顾不得那么多了,走上了这辆通往电视台的公交车。


大野君,这么多年了。这个世界一直在以我们想象不到的速度发展着。我们生活在这个困难重重的世界里,一不留心就会成为尘埃。

我们实在都太渺小,什么都掌控不了,什么也把握不了。

站在高楼林立的街头的那一刻,突然明白,其实我只有你了。这漫长的冰冷的环境里,你是我唯一的依靠。

我只想见见你。

只要见到你,我的心就安稳了,我就安全了。

只要在你身边,我就不会去想那让我昼夜不得安睡的论文了,就不会去想那些打我骂我的不良少年了,就不会想那个带有鄙视目光的母亲了,就不会感觉到疼了。

而此时此刻,我的大野君。我想要见到你。


82


夜里的最后一班公交车,居然人满为患。人们总是对摆放在眼前的东西置若罔闻,等到它即将消失的时候却趋之若鹜。突然想到网络上流传的那句话:不要错过最后一班回家的车,不要错过一个爱你的人。

你问自己,坐着离家越来越远的这趟末班车,你到底是在错过,还是在把握呢?

掏出手机,给大野智发了一个简短的信息,说自己马上就坐公交去电视台的路上了,他回复了一句好。你合上手机,没有再看。


你抬头看车上的每个行人,大家个个都眼神晦涩,无精打采。你看着他们的脸,迷迷茫茫,仿佛看到了自己。

你突然想问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是这副表情了呢?


是从那一次次去海湾港口寻找大野智的身影开始呢?

还是一次次等着给他打电话却没有音信开始呢?

还是在听由美说再也不要相信爱情开始,还是从在酒吧挨打开始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这个样子了呢?狼狈、渺小、微微缩着肩头,活得精疲力尽了呢……


你有些怀念以前的那个自己。


怀念那个可以微笑着跟大野智说晚安的自己,可以尽心的关注大野智喜怒哀乐的自己,可以跟大野智说不要紧,不要怕的自己,可以坦然地说出大野君加油的那个自己。


在嘈杂的末班车上,你开始回忆起记忆里那个明眸皓齿的自己。


前方有个女孩的电话突然响了,女孩接听,压低嗓音在通话。车上很吵,车外也很吵,你隐约听到她说了一句:亲爱的,我有点累了。我想回家,你来接我好吗?

——是啊,我有点累了。

——你来接我好吗?


你胸中闷闷的,突然也想找个人,也能发自肺腑的说出这句话。


还未来得及想太多,公交车就到站了。你和那个女孩一起下了车。她缩着身子站在公交车站牌下,和你一起往远方凝望。


深秋的东京夜晚已经有了阵阵的凉意,你抽了抽鼻子,转而抬头看着电视台的高楼,它可真高,白天天气好的时候,这栋楼上甚至能反射出云朵的样子。这里有着全东京最优秀的传媒人,他们兢兢业业、聚精会神,努力制作出全东京最精彩的节目。

能在这里的人,都是很优秀的吧。你以前总是这么发出感慨。

而现在,你与那栋高楼,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这里的一切你都记得清清楚楚。从这个公交车站到对面的电视台大楼,要跨过这条街,走到街心的时候往右看,会看到一家冰淇淋店,店主是一位白发苍苍但依旧爱化妆的老太太,她做的抹茶口味的冰淇淋特别好吃。

这条街,并不算有多宽,大约有十五米的距离。


女孩的男友来接她了,他推着单车,即使鼻头冻得通红,依旧在冷风里笑的温暖。女孩大叫一声扑在男生怀里,男孩捏着女孩的脸,笑着说:亲爱的,我们回家吧。他们之间荡漾着的,是爱情的宠溺。

你站在公交车站,看着他们的身形越走越远。


你掏出手机,想给大野智打电话说你到了。两声之后,对方挂断了。他没有接。

你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就那么愣愣的站在那里。

路上有行人三三两两,有车子鱼贯而入。不远处红灯亮了,车子停下,像是酣畅流动的溪水被戛然切断了。

红灯在夜晚很有穿透力,它直直的照在你的眼里。

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觉得眼前的这条街,好宽,好宽。

好像自己用尽全身的力气,都走不过去了。


就在那吉光片羽之间。你突然改变了主意。你扭头朝来得方向走去。你突然觉得累了,你很累,很困,你想回家去。

哪怕那个屋子黑漆漆的,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你也想要回去。你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你想回家去,只想回家去。

掏出手机,没有邮件,你翻来覆去看,编辑了一条邮件发给大野智:今天打工好累,我先回去了,不找你了。

他回:好的。

你依旧把手机放在口袋里,没有再看。伸手想叫出租车,犹豫了一下,缩回手,慢慢往回走去。


大野君,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那天为什么没有继续去找你,而是安安静静的离开了。

大约是,冥冥之中连我自己也有所感应,那似乎是我们之间,最后一场宁静的时光。那似乎也是我唯一一次,认认真真的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仰视着你。

现在回想,纵然心酸,但是却还没有真正的山穷水尽,真希望命运可以永远停留在那一刻,我们之间,谁也不必再去面对命运的料峭和诡谲。


而亲爱的大野君,也是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我竟然想起了一件不相关的事情。

我想起以前在书上看到的那句话,尽管被由美嘲笑,但确实很喜欢的那句话。

那句话说的是: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喜欢这句。

其实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句话原来还有下半句。就好像我们的故事一样,不管好或者不好,总要有个结局。

它的下半句说的是:

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TBC——


【写在后面的话】这章字数太多,所以分成两章了。实际上从安排上来讲,它和下面那一章同属于一章。这章和下一章里的情节是我从写TMW最开始的时候就构思好,也写好的(所以基本上没啥修改……囧)……因此情节安排上比较紧凑,希望没影响大家阅读体验。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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