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利达,愿有人陪你欢笑,愿此人陪你到老

© 云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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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野智BG】tell me why 17

70

大约是因为藤谷的那一席话,大野又梦到了小鱼了。

在茫然的大海上,在一条小船上。

他们并肩坐在甲板上。

他眯眼看着远方,海那么辽阔,那么广。

周围是咸咸的海风,天空灰暗。空气潮湿阴润,脸上有湿漉漉的潮气,那感觉好像自己在哭泣。小鱼坐在他身旁,头靠在他的肩膀,有黑亮柔顺的发丝垂到他的手上。

他依稀在梦里,都闻得到她身上那带着淡淡熏香一般的柔软味道。

他轻轻叫她名字,她抬头看他。

小鱼的面孔在水墨天空下显得不是那么分明。大野只看到她的眼睛,水汪汪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泪来。雾气朦胧,他依旧看不清她的脸。

他对她说:小鱼小姐,你还爱我吗?

她看了他好久,声音缓缓而出:大野君,为什么这么问我呢?

胸口传来顿顿的痛,闷闷的难受。他问自己,她爱或者不爱,你又能做什么呢?

大野突然因为这句话醒了。


醒来发现天快黑了。他环顾房间,居然整齐多了。原来摆放的乱七八糟的衣服,也整齐叠在一边,阳台上的晾衣架上也挂满了自己扔在洗衣机里的衣服。

——谁来过吗?他想。

厨房里此时传来声响,一个瘦弱的身影走了过来。

他揉揉眼睛,眯着眼看,是姐姐啊。


姐弟俩坐在餐桌前,大野吃着姐姐做的饭。一口一口慢慢地往下咽。喉咙干涸的厉害,每吃一口都带着撕裂一般的疼。他忍不住轻咳了两下。

姐姐拍了拍他的头,说:“昨晚喝多了?”

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他点点头,含含糊糊的问:“姐姐怎么来了。”

姐姐笑了笑,拇指食指捻来捻去,没再看他,只是声音轻轻地说:昨天晚上你给妈妈打电话你还记得吗?

他摇摇头,旋即想起来什么似的,忙问:我……说了什么吗?

姐姐笑笑,点了点头。

“说…说什么了?”

姐姐问,“你觉得你说了什么?”

想了想,他轻轻叹叹气,说:“喝多了说的醉话,姐姐不要当真。”

姐姐沉默了一会儿说。“说了什么……倒是不要紧,只是妈妈和我……都有点担心你了。”

他揉揉鼻子,笑着说:有什么好担心。

——我一切都还好啊。

——工作顺利,生活正常,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看向姐姐。


姐姐起身往他杯子里添水,并没有看他,只是在坐下的时候又轻轻的问了一句:弟弟,你在骗谁呢?

大野的心突然紧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姐姐,姐姐捧着手中的茶杯,眼角弯弯的笑着看他。

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萦绕在心上,这是他的姐姐,与他一起长大的姐姐。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姐姐也总能敏锐得捕捉到一丝一毫在他内心的轻微的波动。她总是这样,心如山川,世事洞明。姐姐,一直都这么了解他。

只是现在,他依旧倔强的回了一句:没有啊。


“我一切都好啊。”大野摸摸脖子,含含糊糊地说:“工作也好,生活也好。”

——有好好工作,有好好生活啊,有好好照顾自己啊。


“没想过找一个人照顾你吗?”姐姐沉默了一会儿说。

“暂时不想。”大野说。

“太麻烦了。”

这句话是实话。


不是不会爱了,只是觉得,再去相爱,太过麻烦。小鱼小姐,像是最初投放他人生情感中的一个陷阱,汲取走了他所有的感情和温柔。这些年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女孩,他都没有太多想要去了解和接触的习惯。有时候跟自己说,就这样吧,一个人挺好的,没有大起大落,不会为谁心酸,也不会为谁难过。能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兢兢业业平平淡淡的完成工作,也挺好的吧。

重新找一个人,从零开始认识,从零开始介绍自己,介绍自己的喜好,自己的习惯,好不容易穿上的那一层层保护罩,又要挨个仔细脱下。

已经34岁了,34年的人生,需要用一天、一个星期、或者一年的时间来展示给对方。想想就很麻烦吧。

实在不想再去说那么多话了。


“她以前,总给你找麻烦吗?”姐姐问。

大野知道姐姐在说谁。

“没有。”他摇了摇头,神情认真地看着姐姐说,小声重复了一遍“她没有的。”

是的,她从来没有给自己找过麻烦啊,即使有些,根本不算“麻烦”。

有的女朋友会因为男朋友没有陪自己而生气,有的则会因为对方不记得自己的生日而大发脾气,有的需要男朋友在自己难过的时候给自己打电话哄自己睡觉,有的则希望男朋友没事就陪在自己身边。

有的会要求送什么样的礼物,有的会要求去哪里约会。

但是,她从来都没有这么要求过自己。

她一直都是那样,无论自己说什么,都说好,都说没问题。她提要求的时候,连表情和呼吸,都是谨慎又小心的。

每次见面,她都是开心的,快乐的,看起来是那么不被尘世沾染。

但是,只是看起来那么开心啊。

如果真的那么开心,就不会选择离开了吧。

多少年后,大野回想起与她相处的那仅有的点滴时光,才慢慢揣测到她在岁月间隙中的不为人知的恐慌和难过。

不是不内疚的。


“那你放下了吗?”姐姐试探性的问。

大野看着自己的脚尖,闷闷的说了声:嗯。

姐姐笑了笑,说,那把那些都扔了吧?

抬头问:什么?

姐姐手指了一下桌子,他顺着姐姐的目光往桌上看,是那些贴画。

这是她留给他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礼物了。

这些年过去了,手机也换了几个了,只有这些贴画,还留着。

他把这些画小心翼翼的移到了一张卡片上,三张小小的、犹如一寸照片一样的贴画,整齐的贴在卡片上,画的边缘已经泛黄了,像是昭示着沉寂在彼此之间的,这些年的时光。

他低头没说话。

姐姐说,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说完伸手去拿。

“画的很漂亮啊。”姐姐感慨了一句,“只是太旧了。”

“既然放下了,还是扔掉吧。”

她又说了一句。


“不行。”嗓子里发出一句声音,下意识地,没有犹豫的说了出来。

大野智看着姐姐,认真的说了一句。

“不行……”

他很少有这样坚持的时候。


姐姐手上的动作停了,她有些诧异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再问。旋即,她收回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茶杯上升腾起缭绕的烟雾,姐姐的眼镜上起了薄薄一层,她的眼睛隔在雾气蒙蒙的镜片之后,大野揣测不到姐姐的神情。

“如果不放弃,是没有办法开始新的生活的。”姐姐缓缓说道。

“大野智,”姐姐郑重的叫他的名字,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放下了?”


恍惚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他考砸了,怕被母亲责骂,躲在院子里不敢进屋。姐姐问他怎么了,他支支吾吾的说因为课上画画,所以,考的不太好。

姐姐说,那你就去告诉妈妈,你喜欢画画而已啊,没什么的,为什么要怕。

你心里怎么想的,怎么说就好了啊。姐姐认真的看着他。

是啊,就是这样的表情啊,他看着姐姐。纵使已经三十多岁了,姐姐也不再年轻了,她的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皮肤的纹理也渗透着岁月的风霜了,但是这样认真的表情,丝毫未变啊。

——大野智,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对着姐姐,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我……”大野吸了一口气,然后声音缓缓的从喉咙里走了出来。

“我还是会想她。”他听到自己在说这句话。

“还是会想她。”他重复了一下。

这句话,终于说出口了。

好像是那层最坚硬最坚硬的壳,在姐姐面前,终于软化了。有声音跟他说:你坚持这么久了,可以休息休息了。

嗯,不想坚持了。这句话,这份心思,被他压在心里,用层层的山,层层的水,死死的扣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现在,终于,终于说出去了。

——确实会想她。

在某天某夜睡不着的时候会想到她,在某个狂欢结束之后会想到她。看到某个穿白衬衫的姑娘会想到她,看到某个梳马尾辫的姑娘会想到她,画画的时候会想到她,钓鱼的时候会想到她。

——也确实会难过啊。

——也许,她已经不再爱我了,但是,我还是会想她。

——我,还爱着她啊。


71

如果,你知道你和一个人,在某个路口会相遇,又在某个路口会分离。你还会不会选择去爱上他吗?

大野智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

那句不会,在嘴里徘徊,吞吐犹豫,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如果不会遇到你,大概、至少,我会比现在要更快乐。只是,也会,比现在,更寂寞。


不是不感激小鱼小姐的。在他人生里最贫瘠的那段岁月里,是这个女孩,用瘦弱的身躯和双手,在冰冷的世界里给予他那么多的关怀。

让他经历了种种波折和磨难之后,又终于从心里真正的笑出来。

曾以为要这样走一辈子。他曾经是相信,两个人可以一直都下去的。

但是,为什么走散了呢?是渐渐被外界刻骨的风沙磨平了彼此内心的情绪,还是一份注定不匹配的爱情不配有一个盛大的结局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渐行渐远呢?

是那次错过了她的生日?还是那次答应陪她去吃咖喱然后又没去?还是那次她生病自己没有陪在身边?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像一帧帧电影,慢慢的回放在眼前。细节模糊,但是感情却依旧清楚。回忆像一张张旧照片浮现在脑海里,所有的爱恨都已辨认不出,只剩下彼此之间清浅微笑的容颜。

他发现已经渐渐记不得她的脸,只有曾经的伤口还留在心间。


结局仿佛是突然来到的。上一秒,他还在幻想两个人生活的富足,而下一秒,她突然就在那个路口说再见。她提出分手的时候竟是那么决绝。

“别问我为什么了,大野君。你不过是想知道为什么,但是知道也没什么意义啊,我都要走的。”她眼神透着苍茫的哀伤,好像是被阳光炙烤土地干涸那样,没有了任何生命的迹象。

他说不出别的话,只是又轻轻问了一句:为什么?

她没再说话,只是用哀伤的眼神看着他。他从未见过她那样,像是被淋湿了的孩子一样,失魂落魄的站在他身旁。她想抽开手,他依旧没放。他们都没有说话。

她叹了口气,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眼泪掉在大野智的手上,滚烫滚烫。

那竟是大野智第一次看到她在他面前哭。她说:

“如果我让你放弃一切,你会跟我走吗?”

还未等他回答,她立马说:“不会吧,你不会的把。不过没关系大野君,这问题不会成为现实,我也绝不想让你放下所有。因为如果是我,我也做不到,我们都做不到。所以,我们并不相欠。”

她又看向他,刚才她还暴躁的像个孩子,现在,她的眼神和她的心,像死去了一般。

“大野君啊。”

“你就好像是一道光。”

“迷路的人啊,寂寞的人啊,只要跟着那道光走,就可以看到希望。对于我来说,你始终站在光芒万丈的地方。”

“但是啊,那是我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

“我想去守护,守护那些光芒,守护每一个角落。但是我实在太渺小了。”

“我拼命地追、拼命地赶,始终,始终跟不上你的脚步。”

“我常说,大野君本身就是广袤无垠的天空,你的心就是一座小小的城堡,像云彩一样的纯洁和柔软,我想住在你心里,想住在云朵一样柔软的城堡里,但是,我真傻啊,云彩里怎么可以住得下人呢?”

“所以啊,大野智君,我们,可不可以就这样结束?”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终于放开了手,认认真真的看向小鱼。她一直是个性子柔软的人,从不说重话,也不说狠话。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她的眼神里读出某种带有决裂情绪的信息。

其实也想要拉住她的,拉住她说,不是啊,你在我心里面。

但是,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咙里,始终说不出来。这双手,始终没有再继续纠缠。因为自己也清楚明白的知道啊。

——大野智,你能带给她什么样的生活呢?

是平凡的生活,还是普通人的幸福呢?

他其实能做的并不多啊。他知道的啊。


他还记得分离的那一刻。她倚在门上,穿寻常服饰,没有看他,也没有哭,只是转身的时候说了句:大野君,再见。

他站在门边,心里平定。直到她走路的声音完全消失在楼道里,他才突然感觉到有阵闷闷的疼。

他回头,发现这房间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桌椅、壁橱、冰箱、窗帘……它们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犹如台下的观众安静在等着下一幕话剧。

他努力呼吸了一口气,发现,每一粒阳光的因素散落在空气里,是那么温暖和善意,又是那么与他无关。

明明是位于喧嚣吵闹的卖场周围,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屋里寂静的可怕。他的灵魂太空旷,寂静的能听到回声。


直到他走到厨房,依旧看到的是摆放的整齐的锅碗和陈旧的边缘泛着暗黄的碗柜,他才意识到,她是真的走了。他仔细看,看四周的陈设和装潢,一切彷如昨日模样。

她好像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连回忆也是。

只有他被剩下在这里,像是在沙漠上伫立的沙丘,每一份颗粒都带着宿命般的孤独。


在以后的时光里,他也曾经试图去寻找过,有关她一切的点点滴滴。但是一无所获。这个人啊,就这么消失不见了。从来没觉得日本有多大。只是,当你真的置身在这片土地上,真心想要去寻找一些痕迹的时候,它竟是这么广袤无垠,这么无边无际。

后来他想,一定是因为对方,竭力想要隐藏起来自己吧。

总是叫对方小鱼小姐,没想到,她真是一条小鱼。一放入大海,就再也找不到身影了。


小鱼小姐走后的第一年,大野智依旧正常的生活,他已经快要三十岁了。早就过了为爱情形销骨立的年纪,他有他的工作和生活,有人还依旧需要他。他并不特别难过。只是,心里会空落落的。有时候半夜醒来,心口大片大片的空白,躺在床上总能听到胸腔内有一些奇怪的回音,像是灵魂被用力的撕裂。

他不知道是什么回事,也不会承认是怎么回事。

小鱼小姐走后的第二年,大野智的事业迎来了第二个高峰。多拉马的拍摄顺风顺水,他渐渐开始在各项工作中都游刃有余,也结识了新的朋友,有时候喝醉了,还是会稀里糊涂的模模糊糊的能看到她的身影,有时候也会稀里糊涂的走到她曾经的楼下。抬头看着黑暗的窗户,没什么表情,也不再说话。

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

时光静静地,悄悄的,把曾经的过往都淡去了。


他跟自己说,没有什么是不会忘的。只要时间足够久。世界还是那样,潮起潮落,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想,他应该不会难过。或者,他不应该难过。

所有的一切,都在正常的进行啊。他为什么要难过呢?


72

“确实会想她……”大野点点头,“也确实会难过了……”


“也许,你应该去找到她。”停顿了几秒,姐姐说道。

大野智沉默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都过去这么久了……

——再去找还有什么意义吗?

——也许对方早已经结婚成家了……

——也许对方早就不记得自己了。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的。

在每个寂静的、不知疲倦的夜晚,他也会想。想着和她在某个人潮涌动的街头相遇。她周围的背景会变得灰暗,只有她在黑白相间的空间里,保持着新鲜的颜色。还是旧时的模样,穿简单的、干净的白衬衫,梳清爽的马尾。在人群中就那么冲着他微笑。

已经六年了,小鱼小姐现在,已经26岁了啊。她变成什么模样了呢?

也许已经结婚了,身边有了另一个人,带着孩子,在人群中冲他微笑,或者摆出见到陌生人的表情。


“多久都不算久……”姐姐放下茶杯。

“我所要经历的生活,”大野摆摆手,面上的神色滞了一下,“太复杂。”

——我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呢。

——我能带给她什么样的生活呢?

——是平凡的,普通的爱情还是婚姻呢?


对于小鱼小姐来说,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最好的呢?

——小鱼小姐,我其实有想过,对于你来说,什么样的爱,才是最好的呢。

——你最想过得生活是什么?

——做普通平凡的妻子,开一家花店或者蛋糕店,生一两个孩子,养一只狗,或者猫。

——如果我问你,你一定会这么回答我。

——但是,这似乎,注定是我给不了你的生活。

——想到这里,我觉得,离开我也挺好的。


“她想要的……不一样呢。”大野抿抿嘴巴,吸了口气,慢慢靠在背椅上。


姐姐问: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

还没等他回答,姐姐又问了一句:你如何确定,你知道的,就是最正确的呢?

这话,从没有人问过他。大野一时愣住了。


姐姐微笑的看着他,眼睛像是刚洗涤过得琥珀,透着温和的光泽:你一直都是这样,不会想以后会怎样,只想着,每天能开心就好了。

我们啊,一直也觉得,你能开心就好了,所以,也没有强迫过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你很有想法,总是想什么就做什么,而且也很有毅力,喜欢的事情,从不轻易放弃。家人从未对你担忧过,你想做什么,大家也无条件的同意。因为我们都认为,你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愿意为之付出努力的一个人。

姐姐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会固执的认为,自己想的,都是正确的呢?

“哪怕,明明意识到可能不是这样,但还是会认为,自己坚持的都是正确的呢?”


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脊梁,那曾经的,盘旋在他心中的代表坚持和执着的塔,骤然滋生出无穷无尽的裂缝,他在姐姐温和的注视下,身体和灵魂都开始摇摇欲坠。

大野深呼吸几口,按压住心里情绪的起伏。

他把头别到一边去,不再看姐姐的眼睛:怎么突然说这些……。


无声无息的沉默,让人窒息。


“森口夫妇……离婚了呢。”姐姐叹息,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说:“好好的夫妻,在一起十几年了,突然离婚了呢。”

大野不明白姐姐转而说这些话的意思,只是跟着点了点头。

森口夫妇,他是知道的。森口太太是姐姐从小到大的好友,再没有成为森口太太之前,也会经常来自己家里住,他见过好多次的。

而森口君,因为优酱的关系,和姐姐姐夫的关系也很不错啊。明明,大家看起来都是那么幸福啊。

他们夫妻,明明很相配,很恩爱啊。

“为什么…会分开?”他问。

姐姐拢了拢额前的碎发,“因为,两个人要的不一样吧。”

“诶?”

“这些天,我一直跟优酱在一起,听她说了很多。优酱和她先生,其实都是个很好的人呢。”

“只是,两个人,都有些盲目了。”

“优酱辞去了工作,全心全意在家照顾儿女,她希望,通过自己的一双手,把家庭料理的妥帖稳当,让先生回来能好好的放松一下。”

“所以啊,除去必要的应酬,优酱很少出门,她总是在家做家务,打扫卫生,她的家啊,干净的一尘不染。她也希望,丈夫偶然能够表扬一下自己呢。”

“而森口君则认为,自己在外面辛辛苦苦的工作,挣钱,就是对家人最好的交代了。”

“对于森口君来说,家里是否干净与否,并不那么重要呢。森口君需要的,可能只是上班劳累了一天,回来以后,能够跟妻子说说话,或者,跟妻子一起听听音乐,聊聊以前的以后的事呢。”

“两个人,都乐此不疲的做着,自己认为对对方好的事,却忘记问对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了。”

“渐渐地,就会有隔阂了。彼此抱怨对方不理解自己,又开始悉数为对方付出的那些心意。每个人都有委屈,每个人都很无奈吧。”

姐姐的目光炯炯有神,带着认真和犀利。

“所以啊,人有的时候,真的会被自己的想法困住。”

大野智从来没有想过,姐姐会如此单刀直入,一语中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一紧张碰到了手边的茶杯。滚烫的茶水顺着杯口缓缓的铺满整个桌子。


姐姐忙起身擦桌子,一边擦一边问,烫到你了吗?

他摇了摇头,紧抿着嘴唇。手滑到身侧,他整个人像是被放慢了画面的电影,动作一帧一帧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那么茫然又慌张。

姐姐没有看他,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小声说:

“我一直认为,这件事,是属于你们之间的事,你们都是大人了,分开也很正常。我并没有想过,要去做太多干涉的。”

“所以这些年来,我也从未问过关于你和她之间的任何事。”

只是……


姐姐眯眼笑了笑,“只是前段时间,我去电视台看你,遇到了你的朋友了。”

“我们说了一些你的事情。”

他问:哪个朋友。

姐姐没回答他,坐在他面前,抬眼继续说:“了解了一下,曾经的一些事情。”


“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下。”


“你把她正式介绍给我之后,我也见过她一次。”

大野一怔:“什么?”

姐姐思考了一下,想想说,“确实见过,2008年接近年底的时候,在一个酒吧的门口见过她。”

“她和好朋友,被一群不良少年纠缠。她的朋友喝醉了,她把朋友护在身后,明明自己都快吓哭了,还是坚持着护着朋友。”

大野神经一紧,问:“然后呢?”

姐姐喝了一口茶,说:“然后,警察就来了,不良少年们就散了。”

“她一个人,瘦瘦小小的,抱着自己的朋友,跟警察不停的说谢谢。”

“看起来有点可怜啊。”姐姐感慨。


大野智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姐姐的话语让他有切肤之痛。

这些事,他竟然从不知道。


似乎是明白怎么回事,姐姐问:“这些事,你从来都不知道吧。”

大野点点头。

“她当时,也一直拜托我,说千万不要告诉你。”

“我跟她说,我可以不说,但是她应该去告诉你的,毕竟,你是她男朋友嘛。”

大野打断姐姐,“她是怎么说的呢?”

姐姐笑了笑:她没回答。

然而事实就是,她确实什么都没告诉过自己啊。


姐姐没有关注他的情绪,只是继续说:“她应该,是怕你担心吧,所以才什么都不告诉你吧。”

“这件事,现如今想来,我才明白过来。”

“很多人再付出爱的时候,内心都会有所权衡的,包括你我。只是,这个女孩子吧,似乎是我遇见过的,唯一一个义无反顾、奋不顾身的去为别人考虑的。像她这样,带着义无反顾的心思去喜欢着一个人的女孩,不多了吧。”

“也许她认为,不告诉你,真的是为了你好呢。”

“只是,她似乎并不知道,你在意的是什么呢?”

“而你,似乎也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吧。”

“也许你们,恰好也如同森口夫妇一样,误解了彼此的心意吧。”


姐姐抓住了他的手,慢慢地说:“弟弟,你真的,没有想去了解一下,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吗?”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她要走吗?”


大野智的脑子里有刺耳的轰鸣声,仿佛高楼大厦颓然倾倒,灰尘、玻璃、砖块在脑海里翻滚,千万吨重量压在心上。他单薄的身体开始不可控制的发出颤抖,他的声音和呼吸全都透着不可抑制的疼痛。

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他,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没有想过的,在每个沉默的夜晚,看着窗外的迷离灯光,意识飘走,精神涣散,他就想着她,想问你还爱我吗?想问你现在在哪里啊?想问,你当时,为什么要离开呢?这些年来,这些疑问在他的心里凝缩成一个抽象似的图腾符号,深深的烙在记忆的历程上。当然,当然想要知道啊。

但是——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再看姐姐。他问,“现在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如果,她不爱我了呢?

——如果,她已经忘了我了呢?

——我知道不知道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他的人生,还能面对再多的变化吗?不是不知道的,不是不想要去了解的。只是,这其中太多的纠结和牵扯,沉重又复杂,有些东西是结了痂的疤,他要如何确定,再去碰触,是遇到鲜血淋漓的伤口还是看到焕然一新的皮肤了呢?

“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姐姐笑了笑,“弟弟,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了,具体要如何做,全在你自己了。”


大野愣愣的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姐姐站起身说,“我得去送送优酱了。只是,有一件事,还要拜托你呢。”


71

2014年7月7日,晚。

大野智站在神社面前的一排排竹枝前面,拿着心愿纸笺,自己也觉得诡异和莫名其妙。他看着自己在路灯下修长的影子,像是体验了世间千辛万苦之后所提取出来的最后一丝魂魄。而又因为沾染上了太多的红尘风霜,不得不在尘世间这么飘荡。

漆黑的天空,寂静而空寥,只有一点两点星光在天边明灭着。仿佛尘世凄迷的灯光,淡淡的,没有温度。


第一批花火绽放,远处人群传来一阵惊呼。

然后,一切,又重新遁入寂静之中。

东京的街道难得隐去了人类的踪影。所有的人都围在远处河边看花火、放河灯。氤氲的街道迷茫着水雾,在星光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梦幻。空气中到处都是香甜的食物的味道,在被如此熟悉甜蜜的味道包裹的情况下,大野智刚才凌乱的心似乎稍稍放松了一下。


一排排纸笺在竹枝上迎风飞舞着。大野挂上以后给姐姐发了line,优酱的心愿已经帮她挂上了。

很快姐姐就回了:辛苦了。


他心烦意乱,没有再回。只是扭头打算走。远方的高楼不知是谁打开了灯,在漆黑的寂静的街道里,灯光带着极强的穿透力,直直的打在他的眼睛上。大野智眯眼抬头寻找,灯光又消失了。

像是得到了命运的某种牵引似的,他缓缓回头看向那排排竹枝。

它们一个个安安静静的耸立在那里,叶子硕大,有风吹过竹林,落叶翩翩而下。它们落下的动作是如此缓慢,像是怀揣着了太多太多的心愿,终于谨慎的走向了另一段征程。纸笺纷纷响动,声音细碎,像是有人在吃吃的笑,又像是有人在细碎的哭。每一个心愿纸笺,都是人生里的一个刻度,不管是什么愿望,挂上去的时候,总是心怀虔诚和美好吧。


他沉思了一下,慢慢走到竹排面前。开始拨拉着一个个纸笺,慢慢的看了起来。


——希望有只大象明天能堵住学校的门口。

——我要长得比春菜高。

——想找回跑丢的那只野兔。

还真是很有意思啊。

大野笑了笑,小孩子的心愿,都是如此单纯吧。也许,这就是织女愿意去帮助他们的初衷吧。

他目光一边朝旁边浏览,直到,他发现了那张淡蓝色的纸笺。


光明与黑暗,缘起或缘散,前尘和往事,命运的折与远,都在2014年那个七夕节,掀开了新的序幕。


——小鱼小姐希望渔夫先生,能够永远健康,永远快乐。

他揉揉眼睛,继续看。

——小鱼小姐希望渔夫先生,能够永远健康,永远快乐。

他拿起那张蓝色的纸笺,又看了一遍,没错,没错。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出自小孩之手。如果只有小鱼小姐,只有渔夫先生,可能只是巧合,但是但是,在那淡蓝色纸笺的右下角,有着一副同样歪歪扭扭的画啊。一个带着鲸鱼帽子的火柴小人,冲着大家比出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你不是说,这样的画总共有四张吗?为什么只送我三个啊。

——最后一个啊,最后一个以后再给你啦……

是这样的小人啊,他有三个。这个火柴小人和他有的那三个,是一模一样的设计啊。

这,绝对不是巧合了吧。

大野拿出自己那三张贴画来,他把它们整整齐齐的移到一张卡片上,贴画的边缘已经泛白了。


第一个火柴人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摆出“嘘”的造型。

第二个火柴人左手拿起相机自拍,右手大拇指弯曲,剩下四只手指分开,掩在微笑的唇边。

第三个还是那个火柴人,双手各伸出一只手指,交叉成十字,似乎在说着停止。

第四个火柴人,它伸出手,做出打电话的手势。


“我问你时间啊……”他笑着看向小鱼,“你比出这个手势来是做什么啊?打电话吗?”

对方楞了一下,然后吐吐舌头,忙说:“我忘了,我忘了,大野君不知道我们中国人的数字手势啊。”

“这是6啊……”她笑嘻嘻地说着,“不是打电话,这个手势是数字6的意思啊……”


——如果,最后一幅画是6的意思,那前三个呢?


72

街道的风停了。

天空如墨,像海,宁静辽阔。

星辰云朵层层叠叠又变幻无常。仿佛命运,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等着你的将是什么。


大野拨通了姐姐的电话。响了几声之后,姐姐接听了。

“姐姐……”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开口问:“你们把优酱留下来了吗?”

姐姐笑着说:留下来了,再进检票口的最后一分钟,森口君终于是来了呢。

“像电影一样,经典情节啊,终于是来了,终于是留住她了呢。”


“真好啊。”大野说,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重复了一句:真好呢。

姐姐在电话里问,好什么?

大野抬头,望着天空浩瀚苍穹,像是望着亘古绵长的苍茫半生。

追寻着记忆里的光和影,他开始感觉到,在这些年散掉的魂魄终于又慢慢回来了。从光暗交替的轮回岁月中,从晦暗难言的苍茫回忆中,从森罗万象的大千世界里,那些曾经萦绕在心中而又不得不去放弃的某种执念,都在这个寂寥如海的漫漫长夜里,正在慢慢的凝聚成最真实的模样。


“姐姐,我想,我知道怎么做了……”大野声音轻而柔,在冷清的街道里听起来,却是分外分明。


“有些事,不一定会有结果,但是,一定要有结局吧……”


大野声线清晰的,跟自己说:我想,我应该试着再去找找她。


——TBC——


【写在后面的话:】一下子发一篇里觉得大家可能会看得累。。所以擅自分成两章了……

那个以后真的会更的更慢一点。。但是准备要完结了……预计还有三至四章左右……每一章尽量字数多一点。

谢谢大家的等待……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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